书房桌案之上,摆放着两堆奏折,一半是以孔臧为首的儒生,要求处死徐浦,另一半是长平侯卫青插手后原本在观望的青壮派们立刻转投,力保徐浦,这个难题,现在被推到了此处。
换上常服的刘彻,沉默地注视着两堆泾渭分明的奏折,一旁砚台之中的墨水即将干涸,小黄门不动声色地上前添置研磨。
「罪臣东方朔,受诏前来。」殿外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将刘彻从思索间拉回现实。
「进来吧。」
说着,便见到身穿朴素麻衣的奇伟男子东方朔,步入书房,向陛下叩首。
「参见陛下。」
刘彻把玩着手中的暖玉,饶有兴致地看着东方朔,冷冷道:「我让你在宦署待诏,你却偷跑去了江南玩乐,真是好生惬意啊。」
不想东方朔对刘彻的质问毫不慌张,而是故作悲伤道:「陛下误会曼倩了,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一位在江南的挚爱知己病重,我是赶去见她最后一面呐。」
正在一旁收拾棋盘的吾丘寿王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估算一下,这已经是东方朔口中的第五十位挚爱了。
「那你可当真博爱啊。」刘彻也是如此想,出言讥讽道。
「多谢陛下赞赏。」东方朔假装没听懂,悲伤的神情眨眼不见,「陛下召臣回来,是准备复用臣了是吗?」
正在处理文书的司马相如等人闻言,不得不感叹陛下对于东方朔此人的宠爱,换作是其他人,是万万不敢说这些话的,陛下都还没开口,居然就敢主动提及。
「我身边缺个小黄门,要不你来?」刘彻没好气道。
东方朔当即苦着脸道:「陛下,便莫要戏耍臣了。」
刘彻见东方朔认怂,不由轻笑一声,道:「复用你可以,不过,你得先替我参谋参谋眼下的一桩大事。」
「陛下请说。」
「将作署左校令徐浦一事,你应该听说了吧?」刘彻没有等东方朔回答,在他看来,如果东方朔不知道,那么这个荒唐人,不可能还能站在此地,「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杀!该杀!」东方朔想都没想,当即拍着胸脯道,「此人非死不可!」
刘彻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东方朔,问道:「曼倩为何如此干脆,给我一个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不,臣给陛下三个理由!」东方朔坦然露出笑容,
「其一,徐浦竟在奉命完成陛下之诏后入狱待戮,该死!
「其二,此后世必讥笑,这徐浦区区六百石的小吏竟令满朝文武齐出,该死!
「其三,修完这路,就得建朔方郡了,往后免不了劳民伤财,该死中的该死!」
三条理由道出,书房之内顿时陷入一阵死寂,包括吾丘寿王在内的一众近臣面色煞白,唯独东方朔,抬首挺胸,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良久之后,书房的死寂被一道畅快的笑声所打破,众人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却不敢循声望去。
笑声停止,刘彻心情大好,对着东方朔道:「好你个东方朔,拐着弯骂我是吧?」
东方朔当即露出委屈之色道:「陛下,天地良心啊,我东方朔最是忠君爱国,出了名的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岂敢冒犯陛下?」
如果此刻司马相如等人嘴里在喝水,必然会喷得满间水雾。
「行了,你今日回去把这身破衣服换了,明天来此复职吧。」刘彻听东方朔数言后豁然开朗,心情不错。
「唯,臣告退。」东方朔脸上带着笑意,准备退出书房。
「慢着!」刘彻突然呼唤一声,他嘴角带起一抹狡猾的笑意,「怎么想想你骂我的事不能这么算了,我……朕罚你半年不得饮酒!」
「陛下!」东方朔闻言顿时哭嚎起来,「美酒于我便是粟之于常人,陛下不要啊!要不少点儿,三个月?」
「少来与我讨价还价,赶紧滚!」刘彻气笑道。
见哭丧着脸的东方朔离去,刘彻一脸大仇得报的笑意,他瞥了一眼桌案上的竹简,取过毛笔,对着竹简上的名字画上了一个叉,口中轻轻吐出一字:
「杀。」备案号:YXX149BbPyoF4zX4Nvubg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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