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经验是慢慢摸出来的,我不信别人干得了我就干不了。”
“得留神。日本是个什么社会?过去咱们老说旧上海是十里洋场,纸醉金迷,东京比旧上海怎么着?还是找个稳妥点儿的工作,不跟人打交道的,”“按您的想法儿什么也干不成,就在家闷儿着保险,成天等着天上掉馅饼,等着好运气上门。您瞧我妈,老怕日本,老怕上当,到现在连坐地铁怎么买票都不会,人家日本的家庭妇女,使电脑,玩计算机什么现代化物件不会摆弄?中国人现在不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话了,是让‘一天等于二十年’折腾怕了,从左边又跨到右边,成天讲中庸之道,可就是不会走中庸,总得在宽宽的大道上撤大‘八’字儿。日本人实际,讲速度,干什么犹豫不行,一犹豫机会就从身边擦过去了。”
“你爸是为你好。”梦莲对女儿的揶揄颇感不快,“20左右的女孩子最容易上当受骗,这你该懂。”
“您不也打20过来的吗?我没别人那么解放可也不古扳,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心里有谱。”
梦莲说:“有谱就好,当妈的把话说到了省得到时说我没尽到责任。作个女孩儿,身子顶要紧,日后结婚的时候得受人判断哪。老一辈子成亲时,洞房花烛夜,枕头底下那块白布要是沾不上红,新媳妇第二天就得让婆家休回来。”“妈,沾什么红?”三儿一直在旁边听。
“没你的事儿!”梦莲给了三儿一巴掌,“一边儿玩去!”
“受人判断?老姥!”卫红不屑地说,“他检验我,我还检验他呢!这个时代,别说日本,回中国试试,新婚之夜的处女新娘有几位?凤毛麟角。”
“你不能不珍惜自己。”
“怎么看?听这口气好象我是要去跳脱衣舞了,干嘛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不过是为自己的深造挣点学费,解决点家里负担,就有了错儿啦?我看您二老的观念也该变变啦,这儿是哪儿?是东京,是国际现代城市,您是谁?是现代化公民,不是拉骆驼的祥子!”
李养顺迷糊了,他不知自己和梦莲这辈人所持的伦理纲常是不是已经陈旧,特别在日本这样一个社会里。孩子有孩子的处世哲理,父母的意见对她只是个参考而不能起决定作用。明显地,女儿正慢慢把自己与这个家庭剥离开来,毫无畏惧地去追求一种与他们夫妇不完全相同的生活。当然,无论在中国还是日本,女儿终究要出嫁,要走向成熟,可他总感到,这个成熟来得过快过早了。
那边,梦莲和女儿还在絮叨,并不融洽。
“你手里是什么药?”
“外用减肥剂。”
“你哪儿肥?”
“腰?”
“管用?”
“抹上20分钟减肥1公分。”
“要连抹20天呢?”
“不知道。”
当父亲的心中一阵悲哀。
去池袋工作了三天的卫红回来了,进门就骂,骂日本,骂老板,骂顾客……
“什嘛东西?穷酸的,点心渣儿都用纸接了倒进嘴里去,还嫌我把杯子把儿没朝她的右手放。丫挺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他是什么德性,老眉擖嗤眼的,姑奶奶侍候她就够给面子啦!”
“……王八养的拿咖啡泼我,说调羹没给他横着放,欺他老外,我说该直着放,这是规矩,您别不懂装懂,他骂我‘吧嘎’,我骂他‘怯八邑’,他泼我咖啡,我泼他凉水,咱们半斤八两谁也甭亏了谁。老板让我赔不是,屁!我说老板您听着,调羹该怎么放让这小子先打听打听去,打听清楚了再掏钱来喝咖啡。老板说了,外国是直着放,日本是横着放。听听,还有理儿没有?还有一主儿更绝,携了个娘们儿闷着头吃,我把账单递过去直朝我瞪眼,不掏钱倒要我找老板。我说您先交了钱再找老板吧,他说有你这么搁账单的吗。脸儿朝上。我说正着反着反正都得掏钱。那主儿还叫开劲儿了,说账单脸儿朝上他就拒绝付款。我说您没钱就实话实说,我给您垫上,甭在这儿玩青皮。那主儿一听,当下就把奶缸摔了。我说您也甭摔,账单就是不翻过来,您看怎么着吧。这主儿气性还挺大,又扔了一个杯子一个胡椒瓶,摔吧,我犯不着花力气拦你。以往在电影里常看饭馆里摔盘子摔碗,连端桌的都有,这点儿算什么,满以为没事儿了,谁知道老板让我赔,我说凭什么?他说这是规矩,事儿是由我起的,我不该把账单正面放在他女朋友跟前,请客的人忌讳这个。我一摔手,不中啦,受不了这气,咱什么时候让人这么拿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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