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高宗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时任枢密院编修的胡铨,为反对宋与金的和议,直接上书高宗,请求将秦桧、王伦、孙近等主和派斩首,并且放言,如若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
不说旁人,此时秦桧官居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朝臣中的首脑人物。胡铨此举,完全是「以卵击石」的死谏。
此文在民间广为流传,金人听说后,也以高价求购原文,认为宋朝并非像他们之前以为的一样,举国无有血性、有胆识之人。
胡铨并未因上书而陨命,但他还是被贬岭南,直到十八年后秦桧去世,才被恩赦迁官衡州,再五年后,方才获准随意居住。
——在重文学、亦重气节的吉州长大的文天祥,从小便相信:总有一些东西,值得人生死以之。
父亲的言传身教,及后来他在吉安白鹭洲书院读书时的老师欧阳守道先生的教诲,都让文天祥将对人格修养的追求,镌刻进血肉。
少年时,他在学宫中看到供奉的乡贤欧阳修、杨邦乂、胡铨像,注意到他们的谥号分别为「文忠」、「忠襄」、「忠简」,都有一个「忠」字。
于是,他对自己说:「到我死时,如果不能厕身诸位先贤之中,就不算是个大丈夫。」
是算一语成谶,还是夙愿终偿?四十年后,文天祥有了不逊色于前贤的壮烈结局,又数百年后,明朝赠他谥号:忠烈。
北京文丞相祠匾额
02
如若不是生逢末世,遭遇国难,文天祥也许可以有文采风流、安乐承平的一生。
他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完全可以做话本小说中的风流才子。
先说长相,《宋史》的描述是:「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容貌出众,气质过人,肤色白皙,眉目如画,顾盼神飞。
说起文才,他更有骄人的实绩。
童年开蒙,十年寒窗,宋理宗宝祐三年(1255)冬,文仪带着中了举人的文天祥、文璧兄弟二人,去临安参加来年举行的礼部试。
次年春,年方二十一岁的文天祥在会试中贡士,进入了决定名次的最后一关:殿试。
殿试中,他的对策的核心论点是「法天不息」,直言当朝民政、吏治、军事、财政的积弊,直斥贪官暴吏,提出改革的主张。
文章长达万余字,文不加点,一挥而就。
比以往刚猛直言者幸运的是,文天祥的文章,正好切中了宋理宗宣称要虚心听谏、改革弊政的姿态。它既言之有物,又不会过于激烈;既对朝政有谏言,又不论及具体人物。
考官王应麟本来将文天祥定为第七名,但理宗在御览新进士的文章时,对其文大加赞赏,提出将文天祥改定为榜首。
天子之言,一言九鼎。王应麟马上附和道:「这篇文章忠肝义胆,作者实在是个人才,臣恭贺陛下喜得佳士。」
这一年,共有五百六十九人登科。同榜进士中,还有一位和文天祥同样以忠义而名垂青史的人物——在崖山海战失败、宋朝彻底覆亡后,背着八岁的末帝跳海殉国的陆秀夫。
而此时,金榜折桂,琼林盛宴,二十一岁的文天祥,正处在人生的高光时刻。
可惜人生无常,乐极悲生,文天祥登科后仅仅四天,父亲突发疾病,在旅店中去世,他未及授官,就按制扶柩回乡,为父守孝了。
文仪临终前,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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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说:「我死了之后,你要尽心报效国家。」
对终身布衣的文仪而言,这句话是出于心中的一片赤诚;对志业初成的文天祥来说,这本已是他的心曲。
此后二十多年内,无论出处进退,文天祥从未做过一次有违父训、有违本心的事。
与乡贤胡铨、杨邦乂相似的轻命危言、抵死对敌的故事,后来都在他的人生中一一上演。甚至,更精彩,更丰富,更曲折,更艰难。
03
先说轻命危言的事情。
孔子曾说:「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意思是,如果国君英明,国家清平,不妨直言直行;如果国君昏乱,国家黑暗,还是要当一个正直的人,但是在言语上,不妨谨慎些。
此语不无道理:既强调信义的重要性,又提醒人们要审时度势,顾全自身,以图长远。
可是偏有那么一些对正义的追求近乎执拗的人,在追光之路上,只看是否忠于心、忠于义,不管是否有斧钺加身。
文天祥便是这样的人。
他和当权的宦官董宋臣作过对。
董宋臣善于揣摩上意,深得理宗宠幸,曾有反对他的朝臣,将之与唐玄宗宠幸的高力士作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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