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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第1页)

我觉得也许我应该再讲一下有关勋爵阁下对犹太人的态度问题,原因是,我意识到反犹太主义这一问题在这些日子已变得非常敏感。特别重要的是,请允许我清除那凭空臆造的、阻止犹太人进入达林顿府职员队伍的栏栅。由于这一无中生有的断言非常直接地涉及我自己所管辖的范畴,那我就有绝对的权威来对此进行驳斥。在我为勋爵阁下工作的所有岁月里,我的职员队伍中曾有过许多犹太人,而且我要更进一步地说明,他们从未因为其种族之故而受到任何不同的待遇。如果说这种种荒谬可笑的说法不是非常荒唐地来源于三十年代初期那短暂、而又并不重要的几周里的话那时卡罗林巴尼特夫人曾对勋爵阁下施加过某种不同寻常的影响那么任何人的确都无法为这些谬论列举出具体的例证来。

巴尼特夫人是查尔斯巴尼特先生的遗孀,那时四十来岁她很有风韵,有人也许会说她是位颇具魅力的女士。她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智力而享有盛誉,而且在那些日子里,人们都乐衷于打听她在宴会上就某些当代重大问题是如何使这位、或是那位颇有学识的绅士无地自容的。在,年夏季的许多日子里,她定期出现在达林顿府,与勋爵阁下度过了许多时光。他俩常在一块儿深谈,特别是就某一社会或是政治方面的实质问题。据我的回忆,也正是巴尼特夫人领着勋爵阁下到伦敦东区最贫穷的地方进行了多次“有导游陪同的考察”,考察期间,勋爵阁下曾访问了许多在那些年确实正饱受极度困苦的家庭。具体点讲,巴尼特夫人极有可能曾在促成达林顿勋爵越来越关心我国的穷人方面做出了某种贡献。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说她的影响曾完全是消极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曾是奥斯瓦尔德莫斯利爵士的“黑衫党”组织的成员,而且在那个夏季为数不多的几周内,勋爵阁下与奥斯瓦尔德莫斯利先生也略有几次接触。也就是在那几周内,在达林顿府内发生了几件完全属于偶然的事件,于是现在便有人设想,那些个事件势必为那些荒诞无稽的断言提供了根据,可此根据却不足取信于人。

我将它们称为“事件”,可其中一些却特别的微不足道。比如说,我今天仍记得很清楚,在一个晚宴上,席间曾提及某家报纸,我偶然听到勋爵阁下说:“哦,你是说那份犹太人的宣传报刊。”这之后,在那段时间里的另一场合,我记得他交待我停止对当地一家定期来到府上的慈善机构捐款,那是因为该机构的管理委员会“或多或少与犹太人类似”。我迄今对这些话仍不可忘怀,因为它们当时确实让我感到很吃惊,勋爵阁下在此之前对犹太种族可从未表露过诸如此类的敌对情绪。

在这以后,当然就是那个下午在勋爵阁下把我叫进他书房所发生的事。刚开始,他只是和我进行了极为一般性的交谈,询问一下府内一切是否正常之类的问题。而后他说道:

“史蒂文斯,我最近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思考。确实是在反反复复地思考。我现在已得出了结论。我们达林顿府的职员中不能有犹太人。”

“是吗,老爷?”“史蒂文斯,这样做对这府第有好处。这也是从呆在我们这儿的客人的利益出发。史蒂文斯,我对此已作过仔细的调查,我现在是让你了解我的决定。”

“非常清楚了,老爷。”“那就告诉我,史蒂文斯,目前我们职员中就有几位,对吧?我的意思是,几位犹太人。”“我相信目前的职工成员中有两位可以列入那个类别,老爷。”“啊。”勋爵阁下停了一会儿,眼睛凝视着窗外“。那么,你当然得让他们离开。”“您说什么,老爷?”

“史蒂文斯,这的确令人很遗憾,可我们别无选择。这是考虑到我的客人们的安全与安宁。你大可放心,我对这事已认真考查过,而且对此也曾彻彻底底地思索过。这对我们绝对是最有益的。”

事实上,所涉及的那两位职员均是女仆。然而,倘若在未事先将情况告之肯顿小姐就已采取任何行动的话,那是十分不恰当的,于是我决意就在当天夜晚在她的起居室里与她喝可可饮料时将此事告诉她。有关每日工作结束时与她在起居室里会面的情况,我在此或许应该说上几句。说实话,那些会面的基调绝对都是有关工作的尽管有时我们也许会自然而然地讨论一些不相干的话题。我们规定这样会面的理由十分简单:我们发现各自的生活都经常是那么地忙碌,忙得在若干天之内我们都竟然没有机会去交换一下哪怕最基本的信息。于是我们达成共识,这种情况已严重危害了管理工作的顺利进展,因而有必要每日工作结束时在肯顿小姐的私人起居室里一块儿花上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这可谓是最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案。我必须再次重申,那些会面主要都是属于工作性质;比如说,我们也许会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详细讨论出计划来,要不然就会商议如何安置某位新雇员。

不管怎样讲,回顾一下我的思绪,你便会理解,在准备告诉肯顿小姐我就要解雇她手下的两名女仆之际,我并不能泰然自若。

实事求是地说,那两位女仆曾是完全令人满意的雇员将此说明为妙,毕竟犹太人的问题近来变得是那么的敏感我还是而且我出自本能是不赞同将她俩解雇的。可话又说回来,我在这种情况下应履行的职责是非常清楚的,并且,我亦认识到这一点,即使不负责任地表露出个人的这种疑惑,也是丝毫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就此而论,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任务,而又必须以庄重的态度去完成。最后的情况是这样的:在那天晚上即将结束我们之间的谈话时,我终于把那件事提了出来,而且我采取的是尽可能简明扼要而又公事公办的方式,最后我是这样说的:

“明天上午十点半钟我将在我的配膳室里与那两位雇员谈话。肯顿小姐,倘若你能叫她俩上我那去的话,我将十分感激。无论你事先是否将我要对她们谈话的实质内容告诉她们,我都将此事完全托付你来办。”

当时,肯顿小姐似乎没有什么要答复的。于是我接着说道:“就这样吧,肯顿小姐,谢谢你的可可饮料。现在该是就寝的时候了。明天又会是忙忙碌碌的一天。”

就在这时,肯顿小姐开口说话了:“史蒂文斯先生,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的耳朵。鲁思和萨拉成为我手下的职员迄今已经六年多了。我特别地信赖她们,她们也的确信任我。她们曾为这府第工作得异常出色。”

“肯顿小姐,我肯定这都是事实。然而,我们决不可让个人情感渗入我们的判断中来。可现在,我真的必须向你道晚安了??”“史蒂文斯先生,我真太气愤了,你居然就能坐在这儿,娓娓述说你干过的事,仿佛你是在讨论给食品储藏室订单一样。我对此简直无法相信。你在说鲁思和萨拉将被解雇,就因为她们是犹太人吗?”

“肯顿小姐,我刚才已把情况向你做了全面的解释。勋爵阁下已做出了决定,没有任何事情容得你我来争论的了。”“史蒂文斯先生,难道你就不曾想到,以这样的缘故就要解雇鲁思和萨拉将完全是错误的吗?我不能容忍这类事情。我将无法在能让此类事情发生的府第里工作了。”“肯顿小姐,我请你别使自己这么激动,并以与你身份相称的方式来规范你的言行。这是一件十分明确的事情。如果勋爵阁下希望将这些特定的契约中止的话,那么就再没有更多可说的了。”“史蒂文斯先生,我现在警告你,我将不会继续在这样的府第里工作。如果我的姑娘们被解雇了,我也会离开的。”“肯顿小姐,看见你以这种态度做出反应,真让我大吃一惊。我当然毫无必要提醒你,我们的工作职责不允许我们只顾及自己的癖好和个人情感,而是要遵从主人的意愿。”

“史蒂文斯先生,我告诉你,如果你明天解雇我的姑娘,那将是错误的。这犹如过去任何的罪孽那般可恶,而且我将不会继续在这样的府第里工作。”

“肯顿小姐,请让我向你提出忠告,你现在所处的地位还几乎不足以使你做出如此盛气凌人的决断。实事求是的说,如今的世界是非常复杂而又暗藏着危险的。有诸多事情都不是你我所处的位置能够理解清楚的,比如说,有关犹太人的实质性问题。而至于勋爵阁下,我也许敢这样讲,他处于某种更高的地位来判断什么是最佳的。肯顿小姐,我现在真的必须告退了。我再次感谢你的可可饮料。明天上午十点半钟,请将那两位有关的雇员叫来。”

次日上午,从那两位女仆一走进我的配膳室那一刻起,我就发现显然肯顿小姐已将事情告诉了她俩,因为她俩都是呜咽着走进来的。我尽可能简洁地将情况向她们做了解释,强调她们的工作曾是非常令人满意的,据此,她们将获得良好的介绍信。据我的回忆,在整个见面过程中,她俩都未说过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那次见面大概只延续了三四分钟,而后,她们就像来时那样呜咽着离开了。

在解雇了那两位雇员之后的好几天内,肯顿小姐对我是特别的冷淡,有时甚至当着职员的面对我十分粗鲁。尽管我们保持着在晚上见面喝可可饮料的习惯,可多数会面时间总是很短暂,而且气氛也不友好。大约在两星期之后,仍无迹象表明她的态度有所缓解,我便开始变得有点不耐烦了,对此我想你是会理解的。于是,在一次喝可可饮料的时候,我以讥讽的语气对她说:

“肯顿小姐,我倒宁愿你现在就已呈上你所写的离职通知。”随之我轻松地笑了笑。现在想来,我当时确实希望她最终能稍稍发点慈悲,作出某种和解的反应什么的,以便让我们一劳永逸地把那整个插曲抛之脑后。可是肯顿小姐只是严肃地看着我说:

“史蒂文斯先生,我仍的确保持着呈交辞呈的打算。只是因为我一直太忙了,找不到时间来处理这种事。”

我必须承认,她的这番话确实让我担心了一阵子,那就是她对以离开相威胁的事是很认真的。可时间一周一周地过去了,事情已变得明朗化,她离开达林顿府是根本不可能的。由于我们之间的气氛逐渐地和缓,我也喜欢时常以提及她曾威胁要辞职的事来逗弄她。比如说,倘若我们在一起商议即将在府内举行的重大活动,我便可能插上一句:“肯顿小姐,那得假定到那时候你仍旧和我们在一块。”甚至在那件事之后的数月内,类似的言辞仍使肯顿小姐默不作声而在这种情况下,我设想,这更多地是由于困窘而非愤怒。

当然,最终这件事便基本上逐渐被忘却了。可我记得,在辞退那两位女仆足有一年之后,这事最后又被提了出来。

一天下午,当我在休息室里伺候勋爵阁下用茶点时,是他首先又回想起这件事来的。到那时,卡罗林巴尼特夫人曾对勋爵阁下所产生过的种种影响已荡然无存。事实上,那位女士早已不再是达林顿府的客人了。还值得进一步指出的是,那时勋爵阁下与“黑衫党”已断绝了一切联系,那是因为他已明察了该组织的真实而又丑陋的本质。

“唉,史蒂文斯,”他对我说,“我一直有意和你谈一下。有关去年那件事情。就是有关那两位犹太女仆。你还记得那件事吧?”

“确实记得,老爷。”“我想现在是无法找到她们的行踪了,对吧?既然所发生的事是错误的,那就该愿意对她们做出某种补偿。”

“我肯定会对此事进行调查的,老爷。可我现在毫无把握是否有可能得知她们目前确切的行踪。”

“尽力而为吧。过去发生的事是错误的。”我深信与勋爵阁下的交谈将会对肯顿小姐产生一定的影响,于是我决定将此事告知她,那是非常合适的即使要冒失其再次生气的危险。事实表明,在那雾蒙蒙的下午,当我与她在凉亭里偶然相遇并将此事告诉她时,产生了不寻常的结果。

我记得那天下午当我走过草坪时,一阵薄雾已开始慢慢袭来。当时我正向凉亭走去,其目的是将勋爵阁下不久前与几位宾客在那儿喝茶时所遗留下的东西清理干净。我也记得站在较远的距离还远未到我父亲曾跌倒过的那些石级之前我就已辨认出肯顿小姐的身影在凉亭内走来走去。当我走进凉亭时,她已坐在其中一把零散摆在屋内的那些柳条椅子上,很显然,她正忙于手中的针线活。我更为靠近地观察了一下,原来她正在修补着一个坐垫。我随之便开始把放在那些花草中和藤条家具上的各种陶器收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在我干活的过程中,我们曾相互说了些打趣的话,也许讨论了一两件工作上的问题。实际情况是,在连续多日关在主楼里之后,来到外面的凉亭里令人感到特别清新,而我们两人都不倾向于忙着干活。那天,由于漫延而至的薄雾使人朝外不能看得太远,日光也迅速地消退了,这迫使肯顿小姐要将手中的针线活最后干完。我记得我们时常中断各自的工作,只是单纯地凝视着屋外周围的景色。事实上,我只是望着外面那片草坪,在那儿沿着马车道种植的白杨树周围,雾已变得愈来愈浓厚,这时我最终又提起了去年解聘那两位女仆的话题。或许多少凭着点预感,我如此道来引入话题:

“肯顿小姐,我刚才就一直在考虑。现在要回想起那件事是太滑稽了,可是你知道,就在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你仍执意要辞职呢!想到这事,我就感到非常有趣。”我笑了笑,而在我身后的肯顿小姐却默不作声。当我最后转脸望着她时,她正透过玻璃凝视着屋外那铺天盖地的大雾。

“史蒂文斯先生,你可能丝毫不了解,”她终于说道,“我当时是多么认真地考虑过离开这府第。所发生的一切对我的刺激是那么的强烈。倘若我是那种无论如何都值得尊重的人,我现在敢说,很早以前我就已离开达林顿府了。”她停了一会儿,而我又转过脸来看着屋外远处的那些白杨树。而后,她以倦怠的语气继续说道:“史蒂文斯先生,那是怯懦的表现,简直就是怯懦的表现。可我能上哪儿去呢?我没有家。只有我的姑母。我深切地爱着她,可是我和她呆上一天都会感到我的整个年华正在被虚耗掉。当然啰我的确曾自我安慰过,要不了多久,我便会找到某个新的职位。但是我当时是那么的害怕,史蒂文斯先生。只要我一想到离开,我就会看见我自己已走出了这儿,而根本找不到了解我、或者会关照我的人。这些,就是我全部的人生准则了。我为自己感到多么的羞愧啊!可我就是不能离开,你知道吧,史蒂文斯先生。我就是无法使自己离开。”

肯顿小姐又再次止住不语,似乎已陷入沉思之中。于是,我认为这倒正好是机会,我应尽可能简洁地就此问题谈一下在我和达林顿勋爵之间不久前曾发生的事情。我便开始如此叙述了一番,最后这样说道:

“事已定局,实难挽回。听到勋爵阁下那么毫不暧昧地宣布那完全是个可怕的误会,这至少是个极大的宽慰嘛。肯顿小姐,我刚才想到你可能想知道此事,据我的回忆,你当时和我都被那件事弄得一样的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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